来源：中国宝能微信公众号

　　3月22日，宝能集团董事长姚振华“下落不明”的消息不胫而走，引发轰动。颇具戏剧性的是，同天上午，“中国宝能”和“宝能汽车”两个微信公众号发布了同一则信息——“姚振华董事长检查宝能汽车深圳工厂复工复产工作”中称，3月21日姚振华走进宝能汽车深圳工厂进行工作检查。

　　法院因姚振华“下落不明”向其公告送达诉讼文书，宝能方面则称姚振华本人现身宝能汽车深圳工厂。姚振华究竟身在何处？在其“下落不明”和亲自视察工厂这两则看似几乎矛盾的消息背后，姚振华和他信誓旦旦打造的宝能汽车究竟发生了、发生着什么？

　　01

　　“下落不明”与“现身工厂”之谜

　　据公开消息显示，上述广东省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发布的公告，发布时间是3月17日。公告内容如下：广东省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受理原告广州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开发区支行与被告广州宝时物流有限公司、姚振华、深圳市宝能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深圳市钜盛华股份有限公司金融借款合同纠纷一案。因姚振华下落不明，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九十五条的规定，向其公告送达（2021）粤01民初1750号民事起诉状副本、证据材料、应诉通知书、举证通知书、告知合议庭成员通知书、裁判文书上网须知、廉政监督卡。

　　来源：中国宝能微信公众号

　　按照“中国宝能”和“宝能汽车”在微信公众号发布的消息，姚振华视察宝能汽车深圳工厂的时间是3月21日。距离法院发布公告称其“下落不明”仅4天，与其“下落不明”消息传开仅1天之隔。姚振华真的“下落不明”吗？

　　3月22日晚，姚振华出现在央视财经频道《经济信息联播》栏目的镜头里，并对“下落不明”一事进行了回应。姚振华称：“看到新闻报道之后，第一时间公司就派人和广州中院取得了联系，第一时间领取了法律文书。所有的法律文书，我们都会非常严肃地办理、认真地对待。这一次实际上，宝能碰到了一些暂时性的流动性困难。”

　　值得注意的是，在姚振华“下落不明”消息传出后不久，广东省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官网已将相关公告链接删除。据悉，相关公告已撤销。

　　02

　　“‘老赖’的套路而已”？

　　“他并没有下落不明。这只不过是‘老赖’的套路而已。”3月22日，在姚振华“下落不明”消息传出后，一位接近宝能的人士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

　　尽管上述人士的判断明显带有感情色彩，甚至直接给姚振华贴上了“老赖”的标签，但无论是视察工厂还是接受央视采访进行回应，姚振华的接连现身至少可以证明：他本人没有“丢”，他的下落已明。

　　那么，法院的公告又为何称其“下落不明”呢？广东省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此次采取的是公告送达，在公告中也已说明，因姚振华下落不明，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九十五条的规定，向其公告送达相关诉讼文书。

　　记者查阅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九十五条明确规定：受送达人下落不明，或者用本节规定的其他方式无法送达的，公告送达。自发出公告之日起，经过三十日，即视为送达。据了解，按照法律规定，送达包括直接送达、留置送达、委托送达、邮寄送达、转交送达等方式，在上述方式均无法送达的情况下，采取公告送达。

　　“之前法院采取的送达方式，他（姚振华）以各种方法不接收、不签收，就是为了耍赖。也是因此，法院在公告送达时称，姚振华下落不明。法院按照法律规定采取公告送达，公告送达后到达规定期限，视为送达。后续法院就可以进行强制执行了。”上述接近宝能的人士说。

　　并非“下落不明”的姚振华，在接受央视采访时称，看到新闻报道之后，第一时间公司（宝能）就派人和广东省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取得了联系，第一时间领取了法律文书，并承诺，所有的法律文书，宝能都会非常严肃地办理、认真地对待。姚振华坦言，实际上，这一次宝能碰到了一些暂时的流动性困难。就此次法院公告中提及的宝能系相关金融借款合同纠纷案件。姚振华在回应中“举重若轻”地表示：“这其实是一个很小的业务，是一个物流项目。跟广州银行的借贷也就7亿元，就是欠了银行一点利息，最近正在安排，很快双方就能够争取尽快达成和解。”

　　事实果真如姚振华说得那般简单和乐观吗？有媒体进行的相关统计显示，目前宝能集团共有30余条被执行人信息，被执行总金额超过170亿元。此前，宝能汽车的“欠薪”风波曾闹得沸沸扬扬。日前，一位宝能汽车前员工李军（化名）向记者讲述了他和他的同事们“讨薪”的漫漫长路。“之前我和一些同事的劳动仲裁就是仲裁庭在送达的过程中，宝能方面一直以各种方法不签收，这样一拖就拖很久，少则几个月多则1、2年。律师甚至告诉我们，这是宝能惯用的方法。”李军无奈地说，“他（姚振华）的目的只有一个，能拖就拖、能欠就欠。”

　　03

　　宝能汽车是蒸蒸日上还是千疮百孔？

　　在“中国宝能”和“宝能汽车”发布的姚振华检查宝能汽车深圳工厂复工复产工作的消息中称：宝能汽车深圳工厂3月21日的到岗率为99.4%，并已实现四大工艺车间及智能部门全面复工。

　　按照宝能方面对深圳工厂的描述，“宝能汽车深圳工厂是宝能汽车旗下新一代旗舰工厂，致力于打造世界级的宝能汽车集团全球总部及全球研发总部，建设高端智能化、柔性化制造，生产高品质整车及发动机的超级智慧工厂。同时布局物流、仓储、动力电池及核心零部件生产，建设集整车研发、生产、销售、物流、核心零部件制造为一体的全产业链汽车产业基地。”

　　来源：中国宝能微信公众号

　　消息显示，在3月21日当天的考察中，姚振华还就宝能汽车深圳工厂2022年的重点工作进行了全面监督，并与宝能汽车集团高管以及深圳工厂的中高层干部举行了近3个小时的“宝能汽车经营发展落地举措座谈会”。

　　宝能汽车，果真如消息所展示的那样热火朝天、蒸蒸日上吗？“这些都是假象！宝能汽车早已千疮百孔、奄奄一息。”另一位接近宝能汽车的人士王鹏（化名）告诉记者。

　　5年前姚振华豪掷100亿元成立宝能汽车集团，同年年底，再度以66.3亿元的大手笔收购观致汽车51%的股权，后又增持股份至63%；两年前，宝能汽车又花了超16亿元接手了长安PSA……短短几年间，宝能汽车以收购、自建等各种方式在全国多地布局建设了多个生产基地，作为跨界造车的一份子，宝能的进入让汽车产业十足见识了什么叫“豪气”。几年下来，如今这些项目的进展和真实情况又如何？

　　据了解，宝能收购观致汽车后，常熟基地规划产能15万辆，也因此，宝能汽车具备了燃油车和新能源汽车资质；此后宝能又收购了长安PSA后改名深圳宝能汽车，该基地核准产能20万辆，仅有燃油车资质。

　　2021年，宝能收购安徽猎豹汽车，借此同时获得了燃油车、新能源汽车和商用车资质。

　　此外，目前已建成的西安基地，于2018年开工，2020年建成。具备新能源汽车资质，备案的产能是12万辆。“虽然是建成了，但实际设备安装完成度仅30%左右，而且到达基地的设备有将近一半的设备款没有支付，处于拖欠状态。”王鹏称，“实际上，西安基地根本不具备投产条件，至今没有生产出一辆整车。”

　　宝能汽车昆山基地  来源：中国宝能微信公众号

　　宝能汽车广州基地  来源：中国宝能微信公众号

　　另一位接近宝能汽车的人士张彬（化名）称，目前宝能汽车在建的昆明基地，占地1300多亩，具备新能源汽车资质，2019年开工，由当地政府代建，建筑进度到2021年底达到80%～90%。贵阳基地也是宝能汽车的在建项目之一，同样具备新能源汽车资质，占地1600多亩，备案产能10万辆，由宝能自建，2019年开工，目前建筑进度低于5%，设备处于“零”状态。还有宝能自建的昆山基地、广州基地目前的建筑进度也基本停留在5%或10%左右。

　　“宝能还在昆山、广州规划建设动力电池工厂，分别拿了大量土地，都在上千亩的规模，昆山规划了8.5GWh的电池工厂，广州规划了16GWh的电池工厂，应该都拿了地。昆山实际只建了0.5GWh的中试线，实际只建成了满足0.5GWh的厂房和0.25GWh的产线，而且还因为拖欠供应商货款，产线没有验收不能投产。而广州基地的电池工厂实际并没有建设。”张彬爆料称。

　　“宝能与很多地方政府都谈过投资建设汽车和汽车零部件产业基地、动力电池产业基地的项目，大部分都是以拿土地为目的，签署了多个所谓的投资协议，最后有些因为政府不愿意给太多土地而未达成，还有些协议虽然签订了，但宝能没钱投资，合作项目协议也并未生效。”张彬说。

　　这些爆料的信息尚未得到宝能汽车方面的确认，不过一个不容忽视的现实是：宝能汽车密集布局的生产基地和规划产能，与实际销量形成了天壤之别。“2021年全年，观致的产能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当年观致消化了库存配件生产了几百辆车。”张彬说。中国汽车工业协会数据显示，2021年宝能旗下的观致SUV产量为541辆，与2020年相比同比下滑94.87%；销量为4218辆，较2020年同比下降67.7%。

　　04

　　与员工、经销商和供应商之间的那些事儿

　　“从2021年5月开始，宝能汽车开始拖欠我的工资、社保和住房公积金。”宝能汽车前员工陈红（化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从2021年5月开始一共只发过2021年5月和6月两个月的工资，而且是分多次发放，直到2021年9月底才补齐。2021年9月只发了当时在职员工应发工资总额的10%（2021年10月支付），2021年10月只发了当时在职人员应发工资总额的30%（2021年11月支付）。今年3月，为目前仍然在职的员工补发了2021年7月的工资，而已经离职的员工则并没有补发。”

　　据了解，宝能汽车板块的员工阵容曾经相当庞大。2019年宝能汽车（含观致）的在职员工人数大约为2000人～3000人，到2021年春节前，在职员工人数为2.6万人。但随后，2021年春节过后开始大批裁员，在裁员的过程中也出现补偿不正规的现象，相当一部分被裁员的员工补偿至今仍被拖欠。

　　陈红说：“据我了解，仅在深圳市龙华区，宝能集团的部分下属企业（包括宝能汽车及其他企业）的员工经过劳动仲裁的就有3000多人，累计被拖欠的金额超过3亿元。如果加上其他尚未仲裁或正在等待仲裁的，涉及员工数量可能超过1万人，涉及金额或超过10亿元。”

　　深圳宝能汽车  来源：中国宝能微信公众号

　　除了欠薪外，宝能作为进入汽车领域几年的“新手”，在汽车产业链上下游，与经销商和供应商之间又建立了怎样的关系呢？

　　“宝能进入汽车领域以来，和经销商的关系非常糟糕。”王鹏称，“由于姚振华对汽车行业和市场缺乏专业认识，不尊重行业和市场客观规律，引发了2018年大批观致经销商维权事件。另外，宝能从2017年收购观致后至今，仍然拖欠原观致经销商的大量押金、返利、补贴、索赔款、市场费等等。”

　　后来，宝能开始自建观致品牌直营4S店。王鹏称自建4S店的过程中，宝能几乎都是只付了第一笔半年房租后就不再付房租款，拖欠了大量的房租、中介费、水电费、市场费、活动费、广告费等，以及门店的员工工资、社保、公积金、提成、奖金、差旅费、员工内部购车补贴等。

　　与供应商的接触和相处中，宝能又做得如何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汽车供应商负责人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以他的亲身经历和从其他供应商处获得的信息显示，宝能汽车拖欠供应商的货款已是常态。“2018年、2019年前后，还有不少一线供应商主动找到宝能洽谈合作，后来因为习惯性拖欠供应商货款，主动合作的供应商越来越少。”

　　上述某汽车供应商负责人说，“观致汽车从2018年～2020年累计拖欠约300多家供应商的货款至少有20 亿～30亿元。据我所知，部分宝能汽车生产基地所在地当地法院可查到的供应商起诉宝能汽车拖欠货款案件累计达数百起。包括汽车零部件供应商、设计供应商、模具供应商、模型供应商、测试和试验供应商、设备和装备供应商、建筑供应商、广告供应商等等合作方都因宝能汽车欠款，有过或多或少的纠纷。”

　　05

　　“宝能们”的造车之殇

　　图片来源：中国宝能微信公众号

　　今年1月，宝能汽车在广州正式发布宝能汽车BAO品牌和GX16、GX18、GX15等多款车型。品牌的焕新、产品的推出能否抹平宝能汽车销量下滑、裁员欠薪等一系列负面舆论？或许也只有冷暖自知了。

　　2019年1月，《汽车产业投资管理规定》正式实施。按照简政放权的管理思路，将汽车产业投资管理的权限下放到地方政府。但放权并不意味着放任，权力下放的同时，国家发改委也对地方政府和汽车产业投资项目设置了更高的准入门槛。

　　面对如火如荼的跨界造车、遍地开花的汽车产业基地建设，两年前，国家发改委下发了《关于开展新能源汽车整车生产及项目情况调查的通知》，通知要求对新能源整车项目进行严格核查，其中点名对恒大、宝能等企业2017年以来在当地投资和拟投资建设的汽车整车及零部件项目情况进行核查。这也意味着，政府主管部门对汽车行业刮起的项目投资投建浮躁之风有所警觉，对新能源汽车的盲目过热投资有所警惕。

　　现在看来，曾经对宝能汽车的点名核查，并非空穴来风。有人说，“宝能们”进入汽车行业，“造车之意不在车”，“姚振华们”则对此进行正面反驳。就在3月21日视察宝能汽车深圳工厂时，姚振华还对“宝能的汽车帝国”勾勒出宏大的愿景：“宝能集团将一如既往地发展新能源汽车产业不动摇，持续推进精益制造管理、质量管理及产品研发等体系化建设，培养一支高素质的生产制造及运营管理人才队伍，打造宝能制造名片，树立行业标杆，为生产制造出一流的汽车产品而奋斗。”

　　“在各地建设汽车生产基地，地方政府支持但不能‘纵容’，产业投资项目不应成为重复建设的包袱。买资质、大笔投入建厂容易，但真正打造具有核心竞争力的技术、团队、管理体系很难。”某汽车业内人士向记者坦言，“跨界造车，须怀敬畏之心，为汽车产业注入新的活力，而不是违背汽车产业发展规律，把汽车制造‘带变味、带跑偏’。”

　　今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长安汽车党委书记、董事长朱华荣建议，更新并完善《汽车产业投资管理规定》等相关政策，加大汽车行业投资准入政策的管控力度，防止盲目布点和重复建设投资。

　　另一跨界造车“豪”势力恒大，在3月22日召开了“恒驰5”量产动员大会，恒大集团董事局主席许家印表示，6月22日一定要实现恒驰5量产。按照许家印曾经许下的目标：到2025年，恒大汽车产销量将超100万辆；到2035年，其产销量要超500万辆。

　　起起伏伏之间，怀揣无限热情投身于汽车制造业的“宝能们”，接下来的路如何继续向前？惟有且行且珍重。